卿合白沚

时光如我,开心就好

【我从来不知道,中国人只有消亡才可以被拯救】


今天,小学老师给妹妹送来了扶贫的材料,然后家人跟我说,曾经的我也是有资格,得到国家的补助免除一部分学费。

他们让我从头来过。我简直无语了,难道你们是要我嘲笑自己当初的选择?

不管是谁得到了那个名额,如果你现在是对社会有用的人才,那我恭喜你。如果你成为了社会的害虫,那我也得恭喜你,因为你是一条被中国养成的害虫。

我已经不想问那个扶贫名额从国家认证下来经历了什么,我只想告诉所有人,你经历的一切终将成就现在的你,你好吗?我很好,你爱自己吗?我爱自己。

高中上学时,高一的第二学期差点因为班主任的一句“优先成绩好的同学”而失去得到补助的机会。得到补助名额后,来回在村子与镇子之间跑,期间用掉的路费对于我来说真的很肉疼,毕竟我当时是一个大冬天连二三十块钱的保温瓶都舍不得买的人。

我曾经在乡镇政府大楼外等过管理印章的人。那是冬天,我穿着夏天的鞋。旁边买鞋子的人问我“你不冷吗”。我没有说话,只是看看她摊子上的鞋子,然后再看看我们这一群可怜巴巴的孩子。如果是小说,她会好心的送我一双鞋,毕竟我们打了八竿子也算亲戚,但生活不是小说。

拿着弄好的补助资料回到学校交,结果学期结束了,我们依旧没有得到那720块钱的补助。

高中毕业后有两条路,上大学,打工。我高二的时候就决定了自己的出路。

我高中的班主任让我讨厌了我曾经最爱的读书。

七岁就经历过辍学的我曾把当老师作为了梦想。我小学时遇到过好老师,他教会了我与人相处。他叫曹时国老师。中学时我也遇到了好老师,他教会了我明白自己该做什么。他叫吴翔老师。

而高中时,我遇到了一个唯成绩论的老师,我不能说她偏爱成绩好的学生是错,但她眼睛里的无视与势利让我至今都无法原谅她破坏了我的梦想。我不记得她叫什么名字了,但我知道她把吴这个姓玷污了。

母亲是个终年被疾病折磨的可怜人。

村子离镇里的医院很远,所以母亲总是在小诊所里看病输液,但小诊所里不会报销医疗费用。我叫母亲去乡镇上输液。她说乡镇医院不会报销,必须住好几天院才会报销,她不想白花路费和伙食费。

我从来不知道,中国的医疗保险居然是留来压死者棺材的。又或者是,中国的医疗保险是交来为城市人口服务的。

小病无助,大病施恩。原来这才是中国医疗保险的精髓所在。

村子里有很多标语,“想致富,先修路。”

从镇远村到木岗镇的路已经修了两年,那短短的几千米,我觉得像隔断牛郎织女的银河一样。而那碎了又修不断往复的维护工程,真的就像美丽中国身上的吸血虫,既丑陋又恶心。

2018年8月20号,听说村子里的路要修缮了。我看到施工的木板快铺到我家门口了,我很开心,以后出门不用在泥水里挣扎了。但现实总是在打脸的时候比国家给的补助款来得快几十万倍。那天清晨我是被拖拉机吵醒的,我探头出去,路边安置好的木板正被那天安置它的人往车里回收。

2018年8月31号。村干部问我的学籍号是多少。我很奇怪他问这个干什么,难道是当年连学生补助都贪污的家伙被查了?显然我太乐观了,毕竟自己当年都没有举报那个人,如今还有谁去举报?

村干部雷老五并没有说要学籍号去干什么,而我也已经找不到四年的那串数字,被我放到那个落满尘埃的黑暗角落了。

父亲背着破烂的背篓回来,我问他怎么回事。他说可能是有人在翻四年前的扶贫。2015年,我家已经被口头从贫困户名单上消失了,尽管那时我爸56岁,妹妹在上高中。而那上了贫困户的人家,住着连外墙都镶嵌着漂亮的瓷砖。

爸爸说以前扶贫的名单上有我的名字。我很生气,如今才来追查这些,能让我从新回到当年抉择的路口吗?能让我再去读书吗?

我不知道自己还要被打多少次脸,但明显不到这镇远村发生重大贪污案件是不会停止的了。

爸爸说他们查也不会给我们钱,而且改变的人生究竟值多少钱呢?他们只是想多一个名额,国家就会多拨下一个名额的钱。小鸟都已经上大学两年了,他们要是有心追,怎么连小鸟这个在读大学生的钱都不补发,反而去纠缠你这个已经毕业多年的人呢。

我从来不知道连民风淳朴的人,也能被钱熏染成吸血的恶鬼。

有一条公路会经过村子,我家的一块地就在路线上,得到的钱已经给上了大学的妹妹。而那条路,我觉得两年前决定时没有出现,二十年后也不会出现。

贵州的天气预报跟路上的公车一样,总是不准。大雨来的不期而至,就像昨天追到我家问我交医疗保险没有的村干部。

“连我妈输液花几百块都不报销的东西!我交它干嘛!”

父亲阻止了我,第二天就把钱亲自送了过去,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。他说没有车去黄桶办事处,而且就算有他也舍不得花钱坐车。

雨下得很大,家里的雨也很大。我拿着抹布在地上吸水,看着自己那一箱子被水淹没的书,我真的很没有力气去阻止那顺墙而来的毒液。

家里的墙上长着青苔,我曾试图刮掉它们,但露出来的爆裂墙壁,比那些恶心的青苔更会让我噩梦连连。

我总是叫爸爸修一修房子,爸爸总是摇头。我知道他没钱,而我这个本来应该替他肩负家庭的人,也掏不出半毛钱来。

前面说了家里被占了一块地,爸爸用剩下的钱来修缮房子,但黄桶办事处的人不准爸爸修。

看着跟水帘洞一样“漂亮”的家里,我什么话也不想说,只是看着房前房后,把我家遮在阴影的房子一层一层往上增加。

人总是在变的,就像叫我爸二爷的男人也会在大清早像一个泼妇一样冲到我家,说我家占了他家的地。

我从不知道我走了二十几年的路居然是他家的地,也不知道为什么也与他家土地相邻的另一个人没有被他如此怒斥,也不知道“有可能国家会占用”这一句话居然能让人六亲不认。

人总是会变的,我希望变坏的只有自己,而大家都是往好处变的。看着窗外的灰尘,让我想起了那个可能叫做“pm250”的东西。

爸爸看着大半辈子的变化,他变瘦了,尽管骨骼嶙峋他的做事也是圆滑的。母亲永远在旧社会的迷宫里,把自己当做一个250。而我,学会了圆滑,也学会了把自己当一个250。

我的文字就像爸爸发泄时的愤怒,也像爸爸不会举报任何人的妥协。我还能说什么,我说的又还有什么用。

乙一的小说被拍成了电影,它叫《继续活下去的五个故事》。我真的很希望,我是埋葬最后一个人类的机器人。

因为我从来不知道,人类,中国人,只有消亡才可以被拯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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